第140章 偶遇宕桑汪波
“你们在干什么！”
拉藏汗的声音响起，我心下开始慌乱，察罕丹津松开了我的手，脸上恢复了本来的冷静。
“拉藏汗。”我心虚地将他的名字唤出。
拉藏汗面色严肃地走到了我的面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察罕丹津轻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事，只是在路上碰见了王妃，一起过来喝杯酒罢了。王爷莫要误会。”
“他说的是真的吗？”拉藏汗没有理会察罕丹津的话，转过头来问我。
不知为何，面对他的目光我忽然开始害怕，原本只要点头就可以掩盖一切的，我却选择了摇头，咬牙道：“不是。”
“好，我们回去吧。”拉藏汗脸色顿然柔和下来，伸出手向我示好。
我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低头又看了看他摊在我面前的手，我知道若是这回不抓住的，以后就会永远失去，于是，坚定地伸出手去，将他冰冷的手掌紧握。
“不是说在八廓街的酒家吗？怎么会与察罕丹津在一起？”走出酒家，漫步于飞扬的雪天，拉藏汗漫不经心地问道。
“因为他说知道阿爸去世的真相。”我坦白从宽。
拉藏汗忽然一愣，握住我的手僵硬了一下，我仰头瞥见他紧绷的腮帮，以为他是在担心我知道这件事而伤心。
“那他告诉你了吗？”拉藏汗问道。
我有些错愕，不敢相信他是问出这样的话，不过还是认真地回道：“没有，他说若我去和硕特就会知道真相。”
“真相？”
拉藏汗冰冷地回道，我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怎么一番想法，内心的所有美好设想都陷入灰暗之中。许是察觉出了我的不快，拉藏汗转过头来，给了一个笑容，道：“回家吧。”
“嗯。”我不愿对自己现在最信赖的人多加猜疑于是点头同意。
“以后不要这样不打招呼就随便出来，我会担心的。”拉藏汗语气温和下来，冰冷空气中我看见最美的白雾，丑陋的世界就在这一秒中消失。
“对不起。”我犹如犯错的小孩，真诚地低下头来。
拉藏汗轻笑了一下，嘴角抿起美丽的笑容，转头来，看着我道：“你既已道歉，我也不能多加计较了。想去哪儿，我陪你。”
我呆愣地看着他，有些狐疑地将心中想法说出，道：“想去八廓街的店里走走，还想去看看药铺的生意。”
拉藏汗将我的手紧紧握住，眼中散发出五彩的光芒，笑道：“走吧，我们一起去。”
飘着白雪的冬天，不知为何，此刻竟然变得如此温暖，拉藏汗的身影显得这般的高大帅气。一瞬间，我忘记了现实的残酷。
暖和的青稞酒，在我手中紧握，那些飘荡在空气中的白雾如同梦幻，显得如此美妙。世界的种种彷如都已在这些白雾之中道出，来来去去，离别种种的情感，饶了一圈终究要泯没于世，或许我还痛得不够彻底，或许我已痛得不由自己，连日来痛苦的心，此刻竟然可以如此平静。
“在想什么呢？”拉藏汗的声音犹如亘古的音乐，撩拨起我平静的心弦。
漫不经心地回过神来，看着此刻满眼浓情的他，略微咽了咽口水，却不料眼角竟然随之湿润，愣着摇了头，道：“没什么。”
拉藏汗脸色顿变，彷如刚才放晴的天空一下子乌云密布，没有雨却比雷雨显得更令人压抑，见到他脸色不妙，我张开嘴唇，正准备找些好话。
他脸色冷然，问道：“一直看着窗外，可是在等他？”
拉藏汗突入起来的问句，让我有些疑惑，皱着眉头看向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带着毡帽的男子正缓步走来，“宕桑汪波？”我不确信地将那个名随口道出，却不料一语刺中拉藏汗的警惕线。
冰冷的气氛在我身边徘徊，此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已停止，身体僵硬而又冰冷，明明自己坦坦荡荡根本就没有做错事，可是面对此刻高压的拉藏汗，就算我没有错，仿佛也像犯了大错。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在这并不大的空间回响，彷如寺庙里的钟声，催促着修行者们磨练意志。只是我不是修行者，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像那些修行者一般安之若素，心在冰冷的身体里蹦蹦地跳动，才放下的警戒此刻又被拿起，好似如临大敌整个神经都变得紧张起来。
“哼！”拉藏汗拿起一杯青稞酒，仰面饮下。
宕桑汪波朝着这边走来，见到我眼神中绽放出光彩，可是一瞥到拉藏汗，脸上的神采全都凝固，眼神中的光彩也变得极为复杂，脚下才踏出的步子，顿然收了回去，呆呆地转身，朝着另一个角落走去。
“宕桑汪波！”拉藏汗冷笑着将那个将要退开的人叫住。
空气中的沉闷越发浓了，我只觉全身冰冷就连手中抱着的汤婆子也没了温度，彷如此刻的自己随时可以与那些冰冷的雪花一起消融。
许是注意到了我脸上的异样，宕桑汪波并未走近，只是远远地站在原地颔首抿嘴淡淡的一笑，然后自顾自地走到另外一个角落坐下了。
拉藏汗嘴角挂着笑容，全身散发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寒气。我默不作声，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子好陌生，鼻尖酸涩，眼眶里已经盛满了泪水，为何我将心都已经交出却换来的依旧只是疼痛？
拉藏汗拿起酒杯仰头将酒杯中的青稞酒饮尽，空杯撞击木桌的声音让我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旁的宕桑汪波，起身准备走去。我心下一紧，也跟着起身，想要将他拉住。只是面前的拉藏汗根本就不是我能够掌控的，看到我的举动脸上的笑容越发阴鸷。
无奈地仰面一叹，反手将我抓住，用另一只手从腰间拿出一个银锭放在桌上，带着我走出了酒家。
大雪漫不经心地下着，暗淡的天空亦如此刻拉藏汗脸上的表情，让人觉得莫名的压抑。只有这洁白的雪花在这天地之间传递着一丝慰藉，只是当雪花落地，那默无声息的冰冷再度让我觉得现实的恐怖。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不堪了？难道这个时空给了我一丝温暖，我就觉得可以卸下伪装了吗？为何自己要如此轻易地相信他人？为何？为何？！心中的质问，我无法开口，只有眼角的泪水能够宣泄。
拉藏汗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回到了府中，才松开我的手，道：“先回去吧。”
我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害怕自己的脆弱会让我在他面前一败涂地，于是点头，提起步子走回了府中。
我瑟瑟发抖地站在自己的院中，任凭漫天的白雪将我消融，迟迟不愿提起步子走回那个温暖的阁楼，眼角的泪水似乎已经决堤，心中的疼痛无法抑制，似乎要将我的灵魂撕裂。好累，这么久来一直都好累。我不是准葛尔的公主，此刻亦无法成为拉藏汗的王妃。
“夫人！”赛罕惊慌地朝我跑了过来，拿着暖和的汤婆子递到我的手中。
我无法拒绝她的好意，木讷地接过汤婆子，任凭她的指挥，跟着回到了屋中。脚步沉重，心的重量似乎要将我自己压垮了，感觉无形的大手正在朝我靠近，遏制我的咽喉，让我呼吸困难。
“夫人！”
听到赛罕的叫唤，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黑暗将我包容，原来逃避了这么久能够容纳我的并非光明！为何，为何我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一直仰望的光明却从未打算向我迈进？是我不够努力？还是它太过绝情？
一觉醒来，冰冷无比。
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裹着厚实的被子，目光涣散的盯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泪水已经干涸，心麻木得感觉不到任何感觉。
“夫人，你醒了。”赛罕端着热腾腾地稀饭走了进来。
“其他人呢？”我问道。
赛罕叹了口气，道：“其他人都到诺敏夫人那里去了。”
“为什么？”我开口问道，声音不夹杂任何情绪，冷静得好像此刻的自己就似一个陌生人。
赛罕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有不满，抱怨道：“今日是诺敏夫人的生日，刚才诺敏夫人的侍女过来传话，说是人手不够所以将我们这里的人都借过去了。王爷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连夫人生病都不过来看看！”
我并不觉得震惊，虽是早已料到的结果，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还是隐隐作痛，也许这个世道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夫人，小的先服侍你把外套穿上。”赛罕拿了一件用炭火烘得暖和的袄子给我套上。
我勉强抿了抿嘴，虽然想要微笑，只是心实在疼痛，最终还是作罢。
“夫人，快过来把粥喝了吧，最近都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赛罕笑着为我将粥放在木桌上，催促道。
我点头走近，跪坐在桌前，开始认真地喝粥，碗中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沁入我的心脾，激起泪水的宣泄，只是就算眼泪横流，我也不会再度抱怨。既然心已经融入了黑暗，那么就让黑暗将我浸泡得更深一点吧。
“夫人！”赛罕诧异地看着我，想要找些安慰的话语，却是不知所措。
我仰面让泪水倒流，压抑着心中的疼痛，将手中的勺子放下，然后笑着看着赛罕，道：“去给我弄些热水来吧。”
“是。”赛罕点头，快速走出了屋子。我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忍痛将碗中的粥喝完。
“夫人，热水打来了。先洗洗脸吧。”赛罕说道。
我起身，努力动了动嘴角，总算抿出了一道笑容，看着她，道：“嗯。”
“哦，对了去帮我多找几件干净的衣服出来，我可能要出府一趟。”我笑着道。
“可是，夫人，你的身体才刚好。不在府中多休息几日吗？”赛罕问道。
我摇头，将手放入温水之中，道：“有些事情，我想亲自去查查。若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的话，便是最好的。”
“真的吗？！”赛罕满是欢喜地问道：“不过夫人打算去哪儿呢？”
“去青海和硕特。”
“好的，小的这就去打点行李。”赛罕高兴地走开，开始忙碌。
我将脸上的泪痕清洗干净，坐到铜镜前。铜镜中的脸庞并不好看，憔悴得竟显苍老！我惊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我开始这么不为自己的了？于是匆匆拿起粉黛往脸上涂抹，许久没有动用这些化妆品，手法都显得有些生疏。描摹半天总算在这张憔悴的脸上增添了一些色彩，于是抿起红唇，孤傲地笑了一下。
“夫人，小的收拾妥帖了！”赛罕面带笑容地走了过来，见到我一脸的诧异，随后又抿起了好看的笑容，道：“夫人，你实在是太美了！”
听到别人的恭维，到底还是有些开心地，抿起嘴角回道：“就你这张嘴会说，好了快点帮我把头发打理一下。”
“是！”赛罕双手放在胸前行了礼，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便开始帮我整理。
凌乱的发丝在她的手中变得顺滑起来，镜中的自己彷如一朵正在绽放的花骨朵，只是这番美丽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看着地上散落的青丝，心情却并非似脸上的开心。
“夫人，梳理好了。”赛罕将木梳放下，端详着镜中的我，笑着回道。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已经不再似我的面庞，起身换好了衣裳，一边整理着行囊，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向拉藏汗打声招呼，开口问道：“王爷现在在哪儿？”
“王爷，他在给诺敏夫人庆生。”赛罕回答道，明显地底气不足，似乎有些替我担心。
我略微停了一下手中的动作，淡淡地看了一眼赛罕，继续整理行李，道：“既然今日是诺敏的生日，我们怎么也要送点礼物去才行，去帮我把上次罕菊奶奶送的耳坠子拿来吧。”
“夫人，她怎么敢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呢？”赛罕抱怨道。
我扬起嘴角，心中已想到了办法，道：“你只管拿来便是，我只说要给她礼物，又没说要把这对耳坠给她，你就莫要操这份心了。”
整理好一切，我带着赛罕提着两个包袱便走出了屋子，想着既然是要去给诺敏庆生，断然不能自己丢了脸面。于是就将行李交给赛罕，安排她到门口去打理，自己则亲自拿着贺礼去了诺敏的住所。
还未走进，一阵歌舞笙箫之声便传入耳畔，拉藏汗和丹衷的笑声亦随着那些音乐之声传入我的耳畔，让我听着觉得格外不是滋味。只是想到拉藏汗那日的决绝，我又下定狠心来，抿起鲜红的嘴角，带着寒意走进了那个欢快的场面。
“夫人！”守门的几位侍女很是尴尬地朝我行了礼。
我淡淡地看来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依旧抿着嘴角，保持自己的孤傲，跨过门槛踏进了屋内。歌声骤停，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了我的身上，诺敏似乎很是诧异，脸上的笑容迅速冻结。我转过头朝着拉藏汗瞟了一眼，心底却是隐隐作痛，不过还是很坚定地保持着笑容，将目光回落在诺敏的身上，缓步走近。
“姐姐真是好狠啊，说是过生也不通知妹妹一声，害得妹妹又在别人面前落了不是。”我笑着说道，众人也都纷纷私语了起来。
诺敏尴尬地笑着，道：“王妃妹妹，你来了。”
我继续缓步走近，将手交叉放在胸前，朝着诺敏行了礼，道：“今日姐姐才是主角，妹妹来迟，理应是妹妹的错，这里我就先给姐姐陪个不是。”
诺敏大概还不知道我会如此乖张，尴尬地笑着，道：“妹妹这是说哪里的话，姐姐只是顾及妹妹最近身体不适，应该多休息，所以才不敢劳烦妹妹的。”
“哦，是吗？那么这就是姐姐的不对了！”我故意装作很是惊讶地说道，“妹妹这身体本来就不怎好，姐姐也是知道的，若是因为这样没有通知到妹妹也就算了。只是，姐姐偏不巧今日将我的下人全都使唤来了，唯独没有让妹妹知情，莫非姐姐是想给妹妹一个惊喜？”
“妹妹又说笑了，姐姐哪敢使唤你的人啊？”诺敏笑着道。
诺敏笑了笑，我略作无辜，道：“那这些下人也太不是大体，不如我就将这些人送给姐姐吧。反正我也用不了几个下人，倒是劳烦姐姐日后还请多加管教了，莫要这这些人像跟着我一样，吃里扒外。”
诺敏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该如何反击只得哑巴吃黄连，点头称是。
我继续卖弄乖巧，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仔细将里面的珍珠翡翠耳坠展开，落入众人的眼前，笑道：“妹妹这里也没什么好礼物，上次听说姐姐很是喜欢罕菊奶奶生前赏赐给我的耳坠，想必就是这对了。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妹妹在此就将这礼物献给姐姐了，祝愿姐姐跟王爷如耳坠所表达的一样，恩恩爱爱。”
在场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多了一份赞许。我含笑将木盒递近，待诺敏起身，伸出手来准备接收的时候，我故意将木盒弄掉，伤心地叫道：“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诺敏还处于木讷之中，我继续用委屈的音调说道：“姐姐喜欢的不是这对，可以直说，为何要这样不屑一顾！”
于是装作很受伤的样子从地上将耳坠捡起，委屈地低着头，道：“这可是罕菊奶奶生前最重视的耳坠了，原本以为姐姐喜欢的是这对，没想到是妹妹误解了姐姐的意思。”
诺敏哑口无言，看着我脸上解释气愤又是懊悔还有可笑，我抱着心爱的盒子，道：“妹妹下次会重新派人把姐姐喜欢的那对耳坠送来的，请恕妹妹先行告辞了。”
低头走出屋子，觉得大松口气，转头看着门口的侍女，道：“一会儿帮我向王爷转告一声，说我去青海和硕特了。”
“是。”那个侍女不敢正视我的目光，低头答应。
我快步走离诺敏的地盘，看着盒中完璧如初的耳坠，淡淡地笑了一下，回头远远看去，心想：竟敢在我地盘撒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于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王府，随赛罕踏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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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藏汗的声音响起，我心下开始慌乱，察罕丹津松开了我的手，脸上恢复了本来的冷静。
“拉藏汗。”我心虚地将他的名字唤出。
拉藏汗面色严肃地走到了我的面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察罕丹津轻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事，只是在路上碰见了王妃，一起过来喝杯酒罢了。王爷莫要误会。”
“他说的是真的吗？”拉藏汗没有理会察罕丹津的话，转过头来问我。
不知为何，面对他的目光我忽然开始害怕，原本只要点头就可以掩盖一切的，我却选择了摇头，咬牙道：“不是。”
“好，我们回去吧。”拉藏汗脸色顿然柔和下来，伸出手向我示好。
我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低头又看了看他摊在我面前的手，我知道若是这回不抓住的，以后就会永远失去，于是，坚定地伸出手去，将他冰冷的手掌紧握。
“不是说在八廓街的酒家吗？怎么会与察罕丹津在一起？”走出酒家，漫步于飞扬的雪天，拉藏汗漫不经心地问道。
“因为他说知道阿爸去世的真相。”我坦白从宽。
拉藏汗忽然一愣，握住我的手僵硬了一下，我仰头瞥见他紧绷的腮帮，以为他是在担心我知道这件事而伤心。
“那他告诉你了吗？”拉藏汗问道。
我有些错愕，不敢相信他是问出这样的话，不过还是认真地回道：“没有，他说若我去和硕特就会知道真相。”
“真相？”
拉藏汗冰冷地回道，我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怎么一番想法，内心的所有美好设想都陷入灰暗之中。许是察觉出了我的不快，拉藏汗转过头来，给了一个笑容，道：“回家吧。”
“嗯。”我不愿对自己现在最信赖的人多加猜疑于是点头同意。
“以后不要这样不打招呼就随便出来，我会担心的。”拉藏汗语气温和下来，冰冷空气中我看见最美的白雾，丑陋的世界就在这一秒中消失。
“对不起。”我犹如犯错的小孩，真诚地低下头来。
拉藏汗轻笑了一下，嘴角抿起美丽的笑容，转头来，看着我道：“你既已道歉，我也不能多加计较了。想去哪儿，我陪你。”
我呆愣地看着他，有些狐疑地将心中想法说出，道：“想去八廓街的店里走走，还想去看看药铺的生意。”
拉藏汗将我的手紧紧握住，眼中散发出五彩的光芒，笑道：“走吧，我们一起去。”
飘着白雪的冬天，不知为何，此刻竟然变得如此温暖，拉藏汗的身影显得这般的高大帅气。一瞬间，我忘记了现实的残酷。
暖和的青稞酒，在我手中紧握，那些飘荡在空气中的白雾如同梦幻，显得如此美妙。世界的种种彷如都已在这些白雾之中道出，来来去去，离别种种的情感，饶了一圈终究要泯没于世，或许我还痛得不够彻底，或许我已痛得不由自己，连日来痛苦的心，此刻竟然可以如此平静。
“在想什么呢？”拉藏汗的声音犹如亘古的音乐，撩拨起我平静的心弦。
漫不经心地回过神来，看着此刻满眼浓情的他，略微咽了咽口水，却不料眼角竟然随之湿润，愣着摇了头，道：“没什么。”
拉藏汗脸色顿变，彷如刚才放晴的天空一下子乌云密布，没有雨却比雷雨显得更令人压抑，见到他脸色不妙，我张开嘴唇，正准备找些好话。
他脸色冷然，问道：“一直看着窗外，可是在等他？”
拉藏汗突入起来的问句，让我有些疑惑，皱着眉头看向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带着毡帽的男子正缓步走来，“宕桑汪波？”我不确信地将那个名随口道出，却不料一语刺中拉藏汗的警惕线。
冰冷的气氛在我身边徘徊，此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已停止，身体僵硬而又冰冷，明明自己坦坦荡荡根本就没有做错事，可是面对此刻高压的拉藏汗，就算我没有错，仿佛也像犯了大错。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在这并不大的空间回响，彷如寺庙里的钟声，催促着修行者们磨练意志。只是我不是修行者，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像那些修行者一般安之若素，心在冰冷的身体里蹦蹦地跳动，才放下的警戒此刻又被拿起，好似如临大敌整个神经都变得紧张起来。
“哼！”拉藏汗拿起一杯青稞酒，仰面饮下。
宕桑汪波朝着这边走来，见到我眼神中绽放出光彩，可是一瞥到拉藏汗，脸上的神采全都凝固，眼神中的光彩也变得极为复杂，脚下才踏出的步子，顿然收了回去，呆呆地转身，朝着另一个角落走去。
“宕桑汪波！”拉藏汗冷笑着将那个将要退开的人叫住。
空气中的沉闷越发浓了，我只觉全身冰冷就连手中抱着的汤婆子也没了温度，彷如此刻的自己随时可以与那些冰冷的雪花一起消融。
许是注意到了我脸上的异样，宕桑汪波并未走近，只是远远地站在原地颔首抿嘴淡淡的一笑，然后自顾自地走到另外一个角落坐下了。
拉藏汗嘴角挂着笑容，全身散发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寒气。我默不作声，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子好陌生，鼻尖酸涩，眼眶里已经盛满了泪水，为何我将心都已经交出却换来的依旧只是疼痛？
拉藏汗拿起酒杯仰头将酒杯中的青稞酒饮尽，空杯撞击木桌的声音让我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旁的宕桑汪波，起身准备走去。我心下一紧，也跟着起身，想要将他拉住。只是面前的拉藏汗根本就不是我能够掌控的，看到我的举动脸上的笑容越发阴鸷。
无奈地仰面一叹，反手将我抓住，用另一只手从腰间拿出一个银锭放在桌上，带着我走出了酒家。
大雪漫不经心地下着，暗淡的天空亦如此刻拉藏汗脸上的表情，让人觉得莫名的压抑。只有这洁白的雪花在这天地之间传递着一丝慰藉，只是当雪花落地，那默无声息的冰冷再度让我觉得现实的恐怖。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不堪了？难道这个时空给了我一丝温暖，我就觉得可以卸下伪装了吗？为何自己要如此轻易地相信他人？为何？为何？！心中的质问，我无法开口，只有眼角的泪水能够宣泄。
拉藏汗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回到了府中，才松开我的手，道：“先回去吧。”
我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害怕自己的脆弱会让我在他面前一败涂地，于是点头，提起步子走回了府中。
我瑟瑟发抖地站在自己的院中，任凭漫天的白雪将我消融，迟迟不愿提起步子走回那个温暖的阁楼，眼角的泪水似乎已经决堤，心中的疼痛无法抑制，似乎要将我的灵魂撕裂。好累，这么久来一直都好累。我不是准葛尔的公主，此刻亦无法成为拉藏汗的王妃。
“夫人！”赛罕惊慌地朝我跑了过来，拿着暖和的汤婆子递到我的手中。
我无法拒绝她的好意，木讷地接过汤婆子，任凭她的指挥，跟着回到了屋中。脚步沉重，心的重量似乎要将我自己压垮了，感觉无形的大手正在朝我靠近，遏制我的咽喉，让我呼吸困难。
“夫人！”
听到赛罕的叫唤，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黑暗将我包容，原来逃避了这么久能够容纳我的并非光明！为何，为何我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一直仰望的光明却从未打算向我迈进？是我不够努力？还是它太过绝情？
一觉醒来，冰冷无比。
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裹着厚实的被子，目光涣散的盯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泪水已经干涸，心麻木得感觉不到任何感觉。
“夫人，你醒了。”赛罕端着热腾腾地稀饭走了进来。
“其他人呢？”我问道。
赛罕叹了口气，道：“其他人都到诺敏夫人那里去了。”
“为什么？”我开口问道，声音不夹杂任何情绪，冷静得好像此刻的自己就似一个陌生人。
赛罕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有不满，抱怨道：“今日是诺敏夫人的生日，刚才诺敏夫人的侍女过来传话，说是人手不够所以将我们这里的人都借过去了。王爷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连夫人生病都不过来看看！”
我并不觉得震惊，虽是早已料到的结果，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还是隐隐作痛，也许这个世道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夫人，小的先服侍你把外套穿上。”赛罕拿了一件用炭火烘得暖和的袄子给我套上。
我勉强抿了抿嘴，虽然想要微笑，只是心实在疼痛，最终还是作罢。
“夫人，快过来把粥喝了吧，最近都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赛罕笑着为我将粥放在木桌上，催促道。
我点头走近，跪坐在桌前，开始认真地喝粥，碗中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沁入我的心脾，激起泪水的宣泄，只是就算眼泪横流，我也不会再度抱怨。既然心已经融入了黑暗，那么就让黑暗将我浸泡得更深一点吧。
“夫人！”赛罕诧异地看着我，想要找些安慰的话语，却是不知所措。
我仰面让泪水倒流，压抑着心中的疼痛，将手中的勺子放下，然后笑着看着赛罕，道：“去给我弄些热水来吧。”
“是。”赛罕点头，快速走出了屋子。我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忍痛将碗中的粥喝完。
“夫人，热水打来了。先洗洗脸吧。”赛罕说道。
我起身，努力动了动嘴角，总算抿出了一道笑容，看着她，道：“嗯。”
“哦，对了去帮我多找几件干净的衣服出来，我可能要出府一趟。”我笑着道。
“可是，夫人，你的身体才刚好。不在府中多休息几日吗？”赛罕问道。
我摇头，将手放入温水之中，道：“有些事情，我想亲自去查查。若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的话，便是最好的。”
“真的吗？！”赛罕满是欢喜地问道：“不过夫人打算去哪儿呢？”
“去青海和硕特。”
“好的，小的这就去打点行李。”赛罕高兴地走开，开始忙碌。
我将脸上的泪痕清洗干净，坐到铜镜前。铜镜中的脸庞并不好看，憔悴得竟显苍老！我惊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我开始这么不为自己的了？于是匆匆拿起粉黛往脸上涂抹，许久没有动用这些化妆品，手法都显得有些生疏。描摹半天总算在这张憔悴的脸上增添了一些色彩，于是抿起红唇，孤傲地笑了一下。
“夫人，小的收拾妥帖了！”赛罕面带笑容地走了过来，见到我一脸的诧异，随后又抿起了好看的笑容，道：“夫人，你实在是太美了！”
听到别人的恭维，到底还是有些开心地，抿起嘴角回道：“就你这张嘴会说，好了快点帮我把头发打理一下。”
“是！”赛罕双手放在胸前行了礼，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便开始帮我整理。
凌乱的发丝在她的手中变得顺滑起来，镜中的自己彷如一朵正在绽放的花骨朵，只是这番美丽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看着地上散落的青丝，心情却并非似脸上的开心。
“夫人，梳理好了。”赛罕将木梳放下，端详着镜中的我，笑着回道。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已经不再似我的面庞，起身换好了衣裳，一边整理着行囊，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向拉藏汗打声招呼，开口问道：“王爷现在在哪儿？”
“王爷，他在给诺敏夫人庆生。”赛罕回答道，明显地底气不足，似乎有些替我担心。
我略微停了一下手中的动作，淡淡地看了一眼赛罕，继续整理行李，道：“既然今日是诺敏的生日，我们怎么也要送点礼物去才行，去帮我把上次罕菊奶奶送的耳坠子拿来吧。”
“夫人，她怎么敢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呢？”赛罕抱怨道。
我扬起嘴角，心中已想到了办法，道：“你只管拿来便是，我只说要给她礼物，又没说要把这对耳坠给她，你就莫要操这份心了。”
整理好一切，我带着赛罕提着两个包袱便走出了屋子，想着既然是要去给诺敏庆生，断然不能自己丢了脸面。于是就将行李交给赛罕，安排她到门口去打理，自己则亲自拿着贺礼去了诺敏的住所。
还未走进，一阵歌舞笙箫之声便传入耳畔，拉藏汗和丹衷的笑声亦随着那些音乐之声传入我的耳畔，让我听着觉得格外不是滋味。只是想到拉藏汗那日的决绝，我又下定狠心来，抿起鲜红的嘴角，带着寒意走进了那个欢快的场面。
“夫人！”守门的几位侍女很是尴尬地朝我行了礼。
我淡淡地看来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依旧抿着嘴角，保持自己的孤傲，跨过门槛踏进了屋内。歌声骤停，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了我的身上，诺敏似乎很是诧异，脸上的笑容迅速冻结。我转过头朝着拉藏汗瞟了一眼，心底却是隐隐作痛，不过还是很坚定地保持着笑容，将目光回落在诺敏的身上，缓步走近。
“姐姐真是好狠啊，说是过生也不通知妹妹一声，害得妹妹又在别人面前落了不是。”我笑着说道，众人也都纷纷私语了起来。
诺敏尴尬地笑着，道：“王妃妹妹，你来了。”
我继续缓步走近，将手交叉放在胸前，朝着诺敏行了礼，道：“今日姐姐才是主角，妹妹来迟，理应是妹妹的错，这里我就先给姐姐陪个不是。”
诺敏大概还不知道我会如此乖张，尴尬地笑着，道：“妹妹这是说哪里的话，姐姐只是顾及妹妹最近身体不适，应该多休息，所以才不敢劳烦妹妹的。”
“哦，是吗？那么这就是姐姐的不对了！”我故意装作很是惊讶地说道，“妹妹这身体本来就不怎好，姐姐也是知道的，若是因为这样没有通知到妹妹也就算了。只是，姐姐偏不巧今日将我的下人全都使唤来了，唯独没有让妹妹知情，莫非姐姐是想给妹妹一个惊喜？”
“妹妹又说笑了，姐姐哪敢使唤你的人啊？”诺敏笑着道。
诺敏笑了笑，我略作无辜，道：“那这些下人也太不是大体，不如我就将这些人送给姐姐吧。反正我也用不了几个下人，倒是劳烦姐姐日后还请多加管教了，莫要这这些人像跟着我一样，吃里扒外。”
诺敏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该如何反击只得哑巴吃黄连，点头称是。
我继续卖弄乖巧，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仔细将里面的珍珠翡翠耳坠展开，落入众人的眼前，笑道：“妹妹这里也没什么好礼物，上次听说姐姐很是喜欢罕菊奶奶生前赏赐给我的耳坠，想必就是这对了。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妹妹在此就将这礼物献给姐姐了，祝愿姐姐跟王爷如耳坠所表达的一样，恩恩爱爱。”
在场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多了一份赞许。我含笑将木盒递近，待诺敏起身，伸出手来准备接收的时候，我故意将木盒弄掉，伤心地叫道：“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诺敏还处于木讷之中，我继续用委屈的音调说道：“姐姐喜欢的不是这对，可以直说，为何要这样不屑一顾！”
于是装作很受伤的样子从地上将耳坠捡起，委屈地低着头，道：“这可是罕菊奶奶生前最重视的耳坠了，原本以为姐姐喜欢的是这对，没想到是妹妹误解了姐姐的意思。”
诺敏哑口无言，看着我脸上解释气愤又是懊悔还有可笑，我抱着心爱的盒子，道：“妹妹下次会重新派人把姐姐喜欢的那对耳坠送来的，请恕妹妹先行告辞了。”
低头走出屋子，觉得大松口气，转头看着门口的侍女，道：“一会儿帮我向王爷转告一声，说我去青海和硕特了。”
“是。”那个侍女不敢正视我的目光，低头答应。
我快步走离诺敏的地盘，看着盒中完璧如初的耳坠，淡淡地笑了一下，回头远远看去，心想：竟敢在我地盘撒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于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王府，随赛罕踏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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